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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其事的回他說，“星星，你真的看不出來我臉上寫著字嗎？”
“啥字兒啊？”
“我這張臉跟你比起來，基本含義就是，”吳凡指著自己的臉一字一頓，“掙、得、肯、定、比、你、多。”
張藝興炸了，立馬追著他滿屋喊打，“有種你別跑，你還啃腚，我叫你啃老子的腚！”
大部分練習生不懂什麽股價轉移欲進還退的戲碼。李秀滿代表新男團，金英敏代表新女團，這是練習生們最直白的對於內部紛爭的一種認知，而那個時候大部分男子部的練習生都以為李秀滿的辭職是房倒屋塌的前兆。實則不然。吳亦凡就一個人歡呼雀躍了很久。還以慶祝離他過生日還有大半年為由請張藝興吃了頓飯。
李秀滿辭去的代表職務本就是塊食之無味的雞肋。吳凡很慶幸他沒有在放棄創始人的占有權這方面有太多不該有的處女情結，事實證明許多東方傳統思想根深蒂固的企業家會介意這麽做，他認為創辦一個企業，那就該擁有一輩子，這種感情上的偏頗會最終影響商場上的激烈爭奪，Matt說那叫處女情結，吳凡覺得很貼切。李秀滿早就不是SM的控股股東了，早已不是，金英敏的政治推手和散股回收運營多年，最終以及其微小的優勢打敗了他。然而在位多年樹大根深的李秀滿一時半會兒沒有從那個位置上下來，戰爭仍舊繼續。想要重整河山，有兩步他必須走。一是收回股權，二是尋求政治援助。
收回股權的動作及其迅速。15.8％的股份他游說艾回賣給了Neowizbugs。一個半點的股份留給自己。吳凡最終在Wikipedia上看到的數據是，李秀滿持股28.3％，合作方Neo在背後穩坐二大股東，金英敏的股權差已經沒有了什麽能稱得上差距的意義。
吳凡的手機裏有兩個每天必須Check的App，一個是實時新聞，一個是KOSDAQ。在這種大環境下，很傻很天真的期盼自己何時出道，還不如期待KBS選舉新聞來的實際。因而在這些年裏除了練習，吳凡做過的最頻繁的兩件事。一是勸張藝興練習得勞逸結合張弛有度強行勒令人過周末。二就是心理陰暗的睡前祈禱一定得加上主啊，上帝，讓議會改選成為明天KBS新聞報道的主題吧。
不知道是不是吳凡的祈禱終於感動上蒼了。九月末開始的韓國議會換屆，最終還是有了點兒那麽一哆嗦的意思。然而這裏的一切都太過覆雜，不是吳凡可以預料和掌控的，他所能做的一切都只是看著電視上那些滾動播出的半身照和支持率，希望著某一個和李秀滿沆瀣一氣的議員會獲得連議席。再看一看KOSDAQ上S.M.Entertainment跳動的板指，用他在高中經濟課本上學來的可憐的知識毫無頭緒的分析著力所不及的一切。
接近年末的時候，曹振浩以Jino的身份跟著The Ballad去人氣歌謠做了放送出道。張藝興去日本為Shinee的演唱會臨時替舞。
在這裏多呆一天，就意味著你離目標又近了一步。即便事情在你看來千絲萬縷毫無頭緒。但一切都在以一種獨有的有條不紊的方式進行著。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在所有人裏最先退出的，竟然是吳世勳。
又一次舞蹈考核，同一編舞兩人一組。所有預備班舞蹈劃了A級的人都在。
這次略微有所不同。兩個人同時跳舞。考的不是配合。而是單獨表現力。
公司總有方法把簡單的問題覆雜化。雙人舞要求配合，節奏不能亂。突出個人表現力，卻又偏偏把你放到這個規矩裏去。典型的出道前特殊技能訓練。他在培養你團隊意識的同時，還在教你如何搶戲。當然。你以後在舞臺上憑借短暫的個人鏡頭恰到好處的Wink飛吻甩頭耍帥的時候，會無比感謝這種特殊訓練。然而現在忽然讓你和熟人這麽“撕破臉”的搶鏡頭，要是沒一張二皮臉還真是下不去手。
大廳正中和兩側擺著五架機子來模擬舞臺的攝錄效果。
分組有兩種，淘汰組或競賽組。這個種類也是完全由評審決定的。競賽組的輸家頂多聽一頓批評。淘汰組的就倒黴了，輸了就意味著退出。不過淘汰組的出現率不大，一般都是用來刷人的借口。一班人想著自己最近加緊練習沒犯過什麽錯，因而也沒有什麽壓力。人員分配都是評審臨時宣布的。第一組不用想也是張藝興和金鐘仁。後面按慣例大約是吳世勳金文奎，韓奎萬崔強秀，鹿晗金瑉碩……然而，張藝興和金鐘仁滿頭汗的擊掌下來的時候，某個職員卻看著一張文件紙念道：“下一組。吳世勳鹿晗。”
題目和編舞都是現場抽簽決定的。沒有任何選擇權和側重練習的可能。吳世勳讓鹿晗去，後者抽到了沈在元編的那段《One More Time One More Chance》。
《秒速五厘米》的主題曲。慢歌，吉他伴奏，沒有鼓點沒有金屬，典型的找不著調的日式民謠，慢得不能再慢。然而就是這樣一首歌，沈在元楞是編出一支節奏感強烈，柔和不失力量的單人舞。
可那是沈在元。對所有的人來說，慢舞都是個考驗，誰都知道，一點兒一個準的慢舞是絕不可能蒙混過關的，只能硬著頭皮在大神面前班門弄斧。鹿晗暗罵自己手氣不好。可轉頭一看，吳世勳還是沒事兒人似的，笑得看不見眼，樂呵呵捏著鹿晗抽到的曲子自言自語說，太神奇了。
沒有任何準備的時間。
鹿晗趁這個空擋湊近吳世勳小聲說，“間奏單人的那個跳躍改成交叉跳，小高潮的時候改成Wave吧，怎麽樣？”
吳世勳仍舊笑著點頭，說，“我聽你的。”
接下來的幾分鐘裏。那個表情並沒有在吳世勳臉上消失。
兩個人的步調出奇一致。鹿晗有意的和他站成一個略微傾斜的角度。那樣動作看起來更有層次些。一些單人舞裏原本薄弱的間隙動作被兩個人協做之後，一展臂一繞頭都有另一種不一樣的吸引力。吳世勳有意的在某幾處做了鏡面動作。鹿晗餘光看著提心吊膽，不知道這孩子以前練沒練過，生怕他為了配合自己而出錯。
一切動作都標準完美，鹿晗甚至漸漸被吳世勳大立鏡裏看過來的樣子感染，隨他一起嘴角上揚。他從來不知道考核還能是這麽一件令人輕松快樂的事。
進行到中後段的時候鹿晗已經完全放下心來。看上去，這一次的考核結果應該會很讓人滿意。
曲子快到了最後一個高潮，按照約定，兩個人做完原由動作後交叉而立，幹凈漂亮的做了兩個Wave開散又收回，像兩個本就該重疊在一起的影子一樣自然。
我依舊在尋找你的蹤跡。在四岔路口。在櫻花街上。
最後一次副歌。調子上揚。
最後一小節八拍。
那個伸手捕捉的動作設計本應該飽滿漂亮，吳世勳卻頓了一下，在轉身的瞬間停滯，手還放在原處，腳下卻沒了動作。
然後他有些驚惶的擡頭看大立鏡裏的鹿晗。鹿晗幾乎也在同一時間擡頭看他。
他忘了動作。
在最後幾秒。
鹿晗不可置信的瞪著他，甚至帶些憤怒，然後加大了身上動作的幅度，在給他焦急的提示。
本來應該可以憑經驗掩飾過去的疏忽。吳世勳的反應卻極其不專業。
整個過程已經走完了五個拍子。
吳世勳似乎又想起動作似的跟上了鹿晗的節奏。勉強在最後的Ending Pose上完整收官。
音樂結束的一瞬間，整個房間裏都死一樣寂靜。
如果這間教室裏現在沒有別人。鹿晗一定會沖上去揍他。
“鹿晗學生。表現不錯。”坐在首席的職員朝他點點頭。身前擺著臺電腦的職員依舊低頭敲字，鍵盤的細碎聲響在這種情境下尤為明顯。
“是。謝謝您。”鹿晗點頭致意。眼神和聲音都壓得極低。沒有揚起尾音說那句我會好好努力的習慣性的結語。只是恭遜卻敷衍的道謝。
他轉身向後走的時候，才終於擡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吳世勳。
那個人仍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帶著最近鹿晗見慣了的那種面無表情。平視前方。
而在鹿晗轉身走過來的時候，他似乎又感到了那裏投來的視線，緩緩側過臉，朝他笑。嘴裏說出來的話，卻讓鹿晗恨不得上去抽他。
“哥贏了。”
那語氣平淡卻欣喜。似乎讓人以為他是在和鹿晗躲在宿舍裏玩兒星際，技不如人被爆頭了之後扔了手柄耍賴又真心的感慨。
鹿晗斜眼瞪著他。惡狠狠的。嘴角的咬肌緊繃起來。肩背的線條陡然僵硬。
這回可真把他惹火了。
吳世勳無奈的想。他當然認識他的這個表情和動作。自己朝宋基俊和他手裏的小刀撲過去的時候。鹿晗就這樣看著他。走過來。
那雙眼睛裏原本只是責備。多少還有些隱憂。顯然鹿晗一開始只是在為吳世勳忘記動作的事生氣。
直到他又看見吳世勳朝他瞇眼笑的那個表情。
那裏面有些看不清的東西。卻無比清晰地刺激著他天生的懷疑神經。剎那間讓鹿晗渾身警覺。
哦。忘了。你是個演員。
《One More Time One More Chance》的編舞，你早就學過。原先那個旋轉跳的動作我不會，還是你陪我練的吧。
你國小六年級開始就天天做這些事。回家幾天就能生疏麽？忘動作？你忘記吃飯倒是更容易讓我相信些。臨上場前告訴你的修改動作你都能記住。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你的配合。
看看你那做作的蹩腳演技。
吳世勳。
“吳世勳學生。你這一組是淘汰組。”
那個職員又說話了。
大廳裏的氣氛開始變得詭異。
“繼續努力吧。”某個評審看了他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麽。
像有人當頭給他潑下一盆冷水。鹿晗背脊發涼。
吳世勳似乎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保持著一貫的風度。他鞠躬致意，開口道謝。
鹿晗不可置信的挑眉。那雙輪廓扇圓的眼睛裏，陡然間凈是讓人望而卻步的憤怒和痛恨。
他狠狠撞了一下吳世勳與他迎面的左肩。大步離去。
吳世勳的表情卻在鹿晗視線離去的一瞬間驟然冷卻。
他終於明白自己早已在劫難逃的被裹挾進這場令人厭憎的陰謀裏。
Remember kid. You make the choice, and this is your price. 不是所有四面樹敵的故事都能像馬龍白蘭度扮演的教父一樣西裝革履雪茄精致，還能反其道而行的給你意外的啟示.這世界苦心孤詣的想要給你迎頭痛擊。
代價總會有。
他只是沒有想到。鹿晗竟也成了其中之一。
【Chapter 17·Price】
【END】
【Chapter 18·Hungry】
As God is my witness, I'll never be hungry again.
“就算你回去了，又能改變什麽。”
母親坐在書房巨大的長桌後面。戴著閱讀鏡，鏡片的一小片區域映著屏幕的反光，奇怪的，那個表情在巨大而華麗的吊燈下反而更加模糊不清起來。
一手按著鼠標，一手翻閱著厚重的卷宗，典型的工作中請勿打擾的姿態。她的視線專註得毫無旁騖，始終徘徊在電腦屏幕與資料夾上不曾移開。似乎讓人覺得她對待站在對面的兒子就像對待無錢可賺的客戶一樣不耐。
她甚至禮貌性的略微攤手做了個請你出去的姿勢。
吳世勳背對著那幅畫面走到門口。
搭在門把上的手緊了緊。
聽到那句話的時候，他自嘲得輕嗤了一聲。
是啊。我能改變什麽呢。這樣的我在你們眼裏看來一定很可笑。
“不過。有一件事我可以確定。”他仍舊站在那裏沒有轉身。“即便什麽也改變不了。”
“我也還是可以，繼續做你們討厭的事。”
他說完這句話笑了，扭頭去看身後坐著的母親，像剛剛打了一場勝仗。
說著孩子氣的話，卻帶著不像個孩子的報覆和惡意。
母親卻絲毫不為所動。
“世勳啊，別鬧了。”聲音裏帶著獨屬於大人的無奈和嘲諷。
“不管什麽事兒，別光顧著自己，也為別人想想。”
母親終於摘了那副眼鏡，擡頭看了他一眼，眼裏卻帶著憐憫與威脅。“嗯？為周圍的人想想。”
“不。”吳世勳的臉上保持著一貫的波瀾不驚，似乎對那裏明顯的意味滿不在乎，語氣挑釁的上揚。“我哪用得著替周圍的人想，我只替你們想就夠了。我不是您兒子嘛。保住您的榮華富貴，是我的義務。”
“越說越離譜了……”母親終於有些慍怒。
“欠債一樣的義務。母親也是，早知道我這麽不聽話何必把我生下來，我也不用被拴在這兒當奴才了。”
“你給我閉嘴。”
“所以說放過我吧，母親。”最後一句話吳世勳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說著拜托，卻沒有絲毫懇求的語氣。“真是災難。”
母親從椅子上站起來。似乎自覺失態的清了清嗓子。又坐下去。
“不是災難，是陰謀。”母親在短短的時間裏恢覆了那個職業性的禮貌微笑，聲音平靜得無以覆加。“陰謀是沒有幸存者的世勳啊。”
“好。你回去吧。不過得付出代價才行。”
考核結束。基本上到了下班時間。四樓辦公區裏空空蕩蕩的。吳世勳拎著包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裏。
他終於明白母親何以妥協的如此輕易。
陰謀是沒有幸存者的。
果然。早早的在這場戰役裏他已經。死了。
“或許。”那天吳世勳離開之前問的最後一句話是。“您還會做奶茶麽，母親。”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母親奇怪的看著他不發一語。
吳世勳偏偏就是對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有超常的記憶力。有時候這種記憶力總會變成自尋煩惱的根源。
啊，真是。心情果然很糟麽，連對奶茶都沒胃口了。吳世勳站在那自言自語，順便撓頭。似乎想把腦子裏那些雜糅的想法一並丟棄。
習慣性的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天。
窗戶外的取景框依舊狹窄。
他想起那天剛回來和鹿晗一前一後從這裏走出去。那個人搭在單肩包帶上的手指，和鞋底與地面摩擦的聲音。
早知道那是已經為數不多的可以和你緩步慢行的日子。我應該省著用才是啊。
他站在電梯門口，一只腳踏在邊緣，沒有打算進去的意思。
電梯門緩慢的開合。分別映在兩邊的影子重疊交錯，又拉扯著撕開。
剩下的人都在地下練習室忐忑的等著結果。
考核結束後。吳世勳被那位主考官單獨叫住。
事實上被這種專門用在某些自退練習生身上的方法淘汰確實有失偏頗。所有人都抱著最後一點僥幸。希望憑借吳世勳的實力或者家庭，可以聽幾句教訓然後安然無恙的留下。而他們不知道的是，用這種方式淘汰他的。不是別人，恰恰是他本該依靠的家庭。
吳世勳是什麽時候有所察覺的？
考核開始前。職員們剛剛走進來入座的時候，就覺得那位帶著的工作證十分眼熟。
眼熟得厲害。甚至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直到張藝興和金鐘仁的表演結束。那個評審又站起來宣布分組的那一瞬間。
啊，想起來了。
母親書桌上的名片。
權鬥燮組長，運營部特別企劃組，S.M.Entertainment。
“人活著可不能太自私啊世勳吶。也替周圍的人想想吧。”
言猶在耳。而他彼時竟然忽略了那個最容易捕捉最表面不過的含義。
“第二組。吳世勳。鹿晗。”
吳世勳趕緊低下頭。
他不知道躲在人群背後低下頭能不能掩蓋住自己臉上一瞬間過於明顯的憤怒。然而他能做的只有這些。
為什麽偏偏是鹿晗。
要陰我也陰得高明點啊。金鐘仁，瑉碩哥，奎萬哥，李秀鎮崔勝宰。誰都好！隨便挑一個出來威脅我都很管用啊。我都會輸的。我都會如你們所願。
不是他的話，至少，我不用這麽恨我自己。
吳世勳用食指死死摳著拇指肚，來來回回，不知道在通過這種方式發洩還是掩藏。
他現在倒是真有點兒理解自殺式襲擊五角大樓的反社會分子了。
可是，走過來了。
那個人走過來了。
我的留海還夠長吧，看不見表情吧。
得笑，得笑才行。
快，快擡頭吳世勳。走近了，馬上就要發現我了。不能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
“誰來抽簽？”
對我說話了。
我在笑了嗎。
他的眼睛看著我，安安靜靜一如既往。看樣子我應該是在笑了吧。
“……哥去吧。”我的聲音還正常嗎。
“誒。手氣真臭！”
《秒速五厘米》麽。
吳世勳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自嘲道，這世道真是，活著活著什麽事兒都能遇上。上帝。或許，真有上帝的話，呀，你在耍我麽。
不過也對。聽著這首歌相遇的我們，跳著這支舞結束。
如果我就在這裏結束一切的話。也算從一而終吧。
算我錯怪你了上帝，您老還真夠浪漫的。
“最後一個動作改成Wave怎麽樣？”
你說話的語速一變快就開始吐字不清。
緊張了麽。為了這支高難度，反反覆覆練了無數遍的舞。
別緊張。鹿晗。
怎麽樣都好。
我和你都在呢。
我和你一起，都在呢。
“我聽你的。”
裝失誤這種事。你看，任憑我再有演技，只要是在你身邊我就緊張得不行。
最後一小節了。
我曾經很害怕。鹿晗。
想到不能和你一起出道。想到有一天我們走上兩天截然不同的路。想到你終於消失在我的世界裏和所有曾經消失過的人一樣。想到多年以後終有一日我竟然只能通過新聞屏幕去了解關於你的真真假假的消息。想到以後我吳世勳可能連開口叫誰鹿晗哥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些，我都曾經很害怕。
剛剛為即將要發生的事，還很害怕你會生我的氣。
可現在看來，和讓我拖累你比起來，這一切都太不值一提了。
我終於明白你說的那種“不願意欠你的”是什麽感覺了。
哎喲，我這蹩腳演技。太假了。
你瞧。真生氣了不是。
早知道那天應該讓你多吃點我的幸運炒年糕的。現在運氣都用完了可怎麽辦。
“學生，失禮了。”人都走幹凈了之後，那個工作證上寫著權鬥燮的評審走過去，拍拍吳世勳的肩膀。言語之間很是難堪。“那個……部長的要求，我們也……不能說什麽。”
啊，部長，我媽這疏通高層的能力還真是每次都能讓我嘆為觀止。吳世勳想。
並不想為難這位養家糊口不易的中年職員，吳世勳卻實在是連開口說話的心情都沒有。盡力保持面部表情，朝他淺淺鞠躬。
“啊……那麽……”那個人依舊很難堪，沒有想到吳世勳這麽好打發，又想到對方的身份，一時間進退兩難。
吳世勳發了會兒呆，突然扭頭看著他開口道，“那個，大叔，您家裏也有孩子吧。”
“誒？是。”職員疑惑不解。“是個……兒子。”
“哦。”吳世勳又低頭思索了一下，繼而說，“兒子長大之後，想做什麽就讓他做吧。別攔著。”
“誒？”對方楞了，似乎對這轉折太大的話題難以接受。
“我說大叔，”吳世勳依舊面無表情，慢慢轉過頭，視線聚焦在奇怪的方向，不知是對著那個人還是對著空氣，不像往常，略帶自嘲，像不經意開著一個玩笑，語氣卻極其刻薄。“我剛剛，夢想的翅膀，嘎嘣一下被您撅折了的說。”
“這感覺太壞了。你的兒子如果也嘗試過。”
“會恨你的，他。”
“沒嘗過這滋味兒吧。”
吳世勳聳聳肩，語氣裏略帶誇張。用詞還很惡搞。但竟然很耐心的解釋起來。
“這滋味，應該是……”
“平生都不會忘記一輩子都無法抹去的不管過多長時間想起來都嗆得人想流眼淚的那種————”
“被人逼著喝了一大瓶濃縮芥末油的感覺。”
吳世勳的語氣平靜，說出來的話卻陰陽怪氣兒的，像砂紙一層一層銼過人心一樣令聽者難以忍受。
“現在懂了麽。”
他的視線終於繞回來放在對方身上。下眼瞼的肌肉微微緊繃，又猝然放下。
那個中年職員第一次在一個如此年紀的小孩身上，感受到這樣逼人的敵意。那種感覺難以形容，你不知道那種壓迫感來自何處，卻總是不得不在他的輻射範圍內冷汗直冒。
電梯門不知第幾次夾住吳世勳的鞋子又松開的時候。他終於緩緩走進去。
沒有再給他任何思考的時間。數字很快跳到B1。
和每個日子一樣。巨大而有穿透力的音響隔著門都傳遞著清晰地節奏。
電梯響起提示音們還未打開的間隙，吳世勳還在猶豫要不要趕緊逃走。
然而這些想法很快被橫穿耳膜的樸燦烈的大嗓門打斷。
“呀！你小子還回來幹嘛啊！找死啊？！”
“怎麽，都等著聽我的噩耗呢。”吳世勳歪歪腦袋。繼續事不關己的演技。拎起背包要出去。
“什麽？！真沒讓你留下啊？”
“為什麽留下啊都宣布淘汰了。”
樸燦烈卻突然伸長了胳膊誓死阻攔。“呀小子，聽我的，今天先回家吧。別去練習室了，鹿晗哥都氣瘋了現在。”
吳世勳聞言還是頓了一下。樸燦烈見機行事，闖進電梯就要按關門鍵。
“幹什麽。”擋住他的手。
“什麽幹什麽！你別不知死活啊！”
“你別管。”吳世勳背上包，扒開擋在面前的樸燦烈，還是扭頭向練習室的後門走去。
“呀小子！你給我回來！呀！”
其實吳世勳根本沒有想好進去幹什麽。但是他本能的很想去見鹿晗。想找到那個人，想說一些無濟於事不知道算不算解釋的話。想緩釋他的怒氣或者自己的委屈。
後門先一步被人打開。
開門的是吳凡。大概是聽見了樸燦烈由遠及近雖然極力壓低卻還是震撼得可以的大嗓門。奇怪的是，對視的那個短暫瞬間，吳世勳在他眼裏看到了令人詫異的了然。和身後緊隨而來的張藝興一樣，似乎在那個一觸即發的最後關頭。他們還是想阻止他的。
或許他們比自己更早的預料到了這件事的後續發展。
憑他們對鹿晗的了解。
也憑自己對鹿晗的不了解。
當然，吳世勳永遠不會承認那時候他竟有些萌生退意。
他希望對於自己。鹿晗是可以原諒的。
他希望那一點與眾不同可以像以往無數次一樣救自己虎口脫險。
一點不同。
那是他在鹿晗身上反覆懷疑又尋找著證明的東西。
吳世勳對鹿晗的唯一執念。
“怎麽樣。”
先開口的是金瑉碩。
一眾人或站或坐都目光炬炬的盯著他。看得他渾身發毛。
鹿晗站得最遠。身後靠著把桿。卻側著頭根本不看他。
“順著他點兒。別跟他吵。”張藝興用依舊軟糯的發音，靠近他的後腦低聲說。
吳世勳的目光沒有從鹿晗身上移開。
張藝興的語氣是毫無二致的關切。關切並帶著了如指掌的誠然。這一句叮囑再正常不過。然而此句聽在本來就心煩意亂的吳世勳耳朵裏。竟然輕而易舉的激起了他的憤怒。吳世勳不看他都能想得出他臉上擔憂間或安撫的神情。那上面如果有字幕，一定會是，我和鹿晗最鐵，我對鹿晗絕對了解，小孩聽我的吧不會錯。他不能理解自己這種覆雜的情緒來自何處。他只覺得說者無心的張藝興此刻自大得可以。
“不用你管。”於是他終於失去了最後的演技。吳世勳頭也不回的把張藝興後面的話堵回去。一下就陰了臉。“還能怎麽樣。淘汰了唄。”
他不知道是不是在回答著金瑉碩的話。轉過頭去要收拾儲物櫃。誰都沒有理會。也沒有用敬語。
屋子裏又陷入寂靜。
鹿晗動了一下。直起身子站好。然後卷起袖子，一步一步極其緩慢的朝吳世勳的方向走來。
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又停住。似乎思索了那麽一下，整個過程都遲緩而安靜。
但是沒有任何先兆的，在片刻後，他猛地舉起胳膊朝吳世勳臉上勾了一拳。
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去阻攔的時候已經晚了。
吳世勳不知道是躲不過還是不想躲。硬生生挨了一拳。磕在儲物櫃上之後倒地。
張藝興去擋住鹿晗。樸燦烈把吳世勳從地上拉起來。
“你有病吧吳世勳！瘋了吧你！”鹿晗第一次這麽不顧形象的在眾人面前大吼大叫。
本來以為鹿晗只是生氣，打他一下算完，誰知到鹿晗發狠的把張藝興一把推開，過去拎起吳世勳的領子換手又是一拳。
“什麽我贏了？我操！丫故意惡心我是吧！”
“忘動作，你特麽早不忘晚不忘，偏偏快結束了你忘！你還敢不敢再假點兒啊！”
“我特麽在你眼裏實力差到還他媽得靠你放水是吧？！”
吳世勳根本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躺在地上任憑鹿晗下手，跟不倒翁似的。
幾個人看他來真的，就趕緊上去拉，一邊拉他一邊推搡著吳世勳趕緊起來。
“鹿爺！幹嘛呀！跟自己人下這麽狠的手啊！”張藝興從後面箍著鹿晗不放。一邊用中文嚷嚷著勸他。
“你到底想什麽呢，還能故意忘動作。”說話的是金鐘仁。
“對啊。還有，怎麽會突然分進淘汰組。你是不是最近惹著哪個老師了？”
“不能怪鹿晗哥，你太過分了這次。”
“是啊小子。到底怎麽回事啊。”
“說啊……”
在漸漸一片混亂的情況下，終於有人開始對這個問題尋根究底起來。
“和誰都沒關系。我自願的。”語氣極為不耐。
吳世勳抻了抻衣服，揉著下巴坐起來。還是那種輕易可以激起鹿晗火氣的語調。
不然讓他怎麽解釋。
我媽為了不讓我出道，故意整我的？我吳世勳以後都別想出道了，我這回玩兒完了？還是虛偽的，你們繼續努力吧，雖然我人走了，但是也會繼續為你們加油的？
他太他媽想說了。
這些話在心裏憋得他委屈得想哭。
可是一看見鹿晗，他又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他不想讓鹿晗知道，他最終也是個會離開會消失的無關緊要人。他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不治之癥。他像個癌癥晚期的患者。希望帶著欺騙與偽裝過完最後的日子。
卑鄙吧。無賴吧。
我原本就是這樣的人。
鹿晗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扒開張藝興的胳膊，抓著他的領子問，“現在說。到底怎麽回事。”
吳世勳依舊沈默。頭側向一邊不願意對上鹿晗的視線。
“說話啊兔崽子！”
還讓我怎麽說啊真是。我對著你沒什麽演技的。在這樣下去真說漏了怎麽辦。
吳世勳咬了咬嘴唇，表情卻異常堅決，似乎在吞咽這什麽難忍的東西。最終嘆了口氣。扭頭看著他，一字一句說。“是真的。”
寂靜只有短短幾秒，鹿晗盯著他。突兀的笑了。
“啊，真的？”鹿晗的手漸漸松開，學著他的語氣重覆那兩個音節。手腕放在他的一只肩膀上。“真的什麽。”
“國小六年級就開始沒日沒夜泡在這兒，耗費了一大把時間，期末覆習的時候生病的時候都一次不落來報道的家夥。忘了吃飯都不忘了去四樓上課的家夥！現在說收手不幹要拋棄的這些屁話，然後指望我相信你麽？！”
“好，說是你自願的？那你繼續自願一個我看看，現在馬上收拾好東西滾蛋以後都別再出現的話，我就信你！”
鹿晗狠狠推他的力氣還殘留在肩膀上生生的刮疼。
吳世勳突然意識到讓鹿晗無比憤怒的絕大部分原因不在於自己放棄的方式，而在於那個放棄本身，似乎觸怒了他最無法容忍的地方。
是啊。生氣吧。我也是。
可能的話真想把這兒炸了。把這個踩著我的世界倒過來摔在地上狠狠踐踏。憑什麽我要待在哪幹什麽都得別人決定。又憑什麽我還只能像個廢物一樣的聽別人的決定。這團憤怒和不甘心。從胸腔開始，兇狠的撕咬著我的每一塊血肉肌骨。而我還得忍著，忍著不讓他咬穿我的身體，暴露出來被你看見，被你發現。
你該生氣。也該掄起拳頭揍我。這都沒錯。
只是。鹿晗，別再繼續拆穿我了。
在這麽下去。我會瘋的。
“哥，別生氣了。”吳世勳揉揉頭發，牽起帶著細小淤青的嘴角勉強維持笑容，話裏卻有掩飾不掉的疲憊。
別再生氣了。我們好好的不行麽。最後這幾天。讓我能好好的待在你這裏不行麽。連你也攆我走的話。我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鹿晗看著他的那個表情，又是一陣上火，但是被吳世勳這麽“好言相勸”外加不鹹不淡的話給敷衍著，就好像拳頭打在棉花上，一點兒心勁兒都沒了。再看見小孩本來好好一張臉上讓自己給掛的花，就有點兒心虛。揍也揍了，事兒也出了，還能怎麽辦。
事實上。鹿晗很詫異在某些事上他對吳世勳的零容忍程度。
心裏不論，表面功夫做足的本事，這麽多年下來他還認為已經修成正果。然而短短幾秒鐘之前他竟然毫不顧形象的對著吳世勳神經病一樣的大吼大叫。還引發一眾圍觀。
鹿晗並不知道。大部分時候。憤怒是一種極為自私的情緒。
因為無論是能使之宣洩，還是使之滋長的，都只是逼近你安全範圍內的那麽一小撥人。這情緒有時甚至比你還有性格。被你直接屏蔽掉的外人，再怎麽挑唆，它也一樣不為所動。
當然。還有那麽個極其特殊的人。
某些時候你對他的忍耐力，接近了其他熟悉你的人或你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地步。在他們的眼裏你為他打破常規顛倒黑白。甚至偶爾不可理喻。而某些時候，你的底線又水漲船高節節飆升。任何事都可以輕易引爆你曾經掩藏完美的情緒。自以為成熟持重的你。在他面前。就是個徹徹底底的人格障礙。
那麽很顯然。
這個極其特殊的人。已經逼近了你心中一個極其特殊的位置。
那個位置和你一樣。
每日每日。晝夜不歇。在這個世界上，對著所有過路者，闖入者，千挑萬選。吹毛求疵。
那個位置和你一樣。都是餡餅掉在眼前，還不知道咬的白癡。
天色漸黑。
一群人見吳世勳也不願意說出個所以然來，零零星星的就散了。鹿晗拎起包要走。出門前不冷不熱的扔給吳世勳一句“跟上”。那孩子跟沒事兒人似的屁顛兒屁顛兒就跑過去跟著走了。
十幾分鐘之後，兩個人坐在街心花園的長椅上，一人捧著一杯奶茶就又開始相看兩不厭了。
吳世勳臉上還敷著個冰袋。奶茶自然是鹿晗去便利店買冰袋的時候順便拎回來的。那種帶著濃郁香精和甜蜜素味道的速溶飲料。說不上什麽好不好喝。吳世勳卻捧著杯子咬著吸管不亦樂乎。
“別亂動好好按著。”鹿晗臉色不善的命令道。
其實他真就沒下什麽重手。鹿晗那一身揍人的功夫都是跟家裏那群楞頭青紮紮實實練出來的，大院裏的孩子出了名兒的幹起架來不要命。別人放他手裏絕對討不著半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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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字兒啊？”
“我這張臉跟你比起來，基本含義就是，”吳凡指著自己的臉一字一頓，“掙、得、肯、定、比、你、多。”
張藝興炸了，立馬追著他滿屋喊打，“有種你別跑，你還啃腚，我叫你啃老子的腚！”
大部分練習生不懂什麽股價轉移欲進還退的戲碼。李秀滿代表新男團，金英敏代表新女團，這是練習生們最直白的對於內部紛爭的一種認知，而那個時候大部分男子部的練習生都以為李秀滿的辭職是房倒屋塌的前兆。實則不然。吳亦凡就一個人歡呼雀躍了很久。還以慶祝離他過生日還有大半年為由請張藝興吃了頓飯。
李秀滿辭去的代表職務本就是塊食之無味的雞肋。吳凡很慶幸他沒有在放棄創始人的占有權這方面有太多不該有的處女情結，事實證明許多東方傳統思想根深蒂固的企業家會介意這麽做，他認為創辦一個企業，那就該擁有一輩子，這種感情上的偏頗會最終影響商場上的激烈爭奪，Matt說那叫處女情結，吳凡覺得很貼切。李秀滿早就不是SM的控股股東了，早已不是，金英敏的政治推手和散股回收運營多年，最終以及其微小的優勢打敗了他。然而在位多年樹大根深的李秀滿一時半會兒沒有從那個位置上下來，戰爭仍舊繼續。想要重整河山，有兩步他必須走。一是收回股權，二是尋求政治援助。
收回股權的動作及其迅速。15.8％的股份他游說艾回賣給了Neowizbugs。一個半點的股份留給自己。吳凡最終在Wikipedia上看到的數據是，李秀滿持股28.3％，合作方Neo在背後穩坐二大股東，金英敏的股權差已經沒有了什麽能稱得上差距的意義。
吳凡的手機裏有兩個每天必須Check的App，一個是實時新聞，一個是KOSDAQ。在這種大環境下，很傻很天真的期盼自己何時出道，還不如期待KBS選舉新聞來的實際。因而在這些年裏除了練習，吳凡做過的最頻繁的兩件事。一是勸張藝興練習得勞逸結合張弛有度強行勒令人過周末。二就是心理陰暗的睡前祈禱一定得加上主啊，上帝，讓議會改選成為明天KBS新聞報道的主題吧。
不知道是不是吳凡的祈禱終於感動上蒼了。九月末開始的韓國議會換屆，最終還是有了點兒那麽一哆嗦的意思。然而這裏的一切都太過覆雜，不是吳凡可以預料和掌控的，他所能做的一切都只是看著電視上那些滾動播出的半身照和支持率，希望著某一個和李秀滿沆瀣一氣的議員會獲得連議席。再看一看KOSDAQ上S.M.Entertainment跳動的板指，用他在高中經濟課本上學來的可憐的知識毫無頭緒的分析著力所不及的一切。
接近年末的時候，曹振浩以Jino的身份跟著The Ballad去人氣歌謠做了放送出道。張藝興去日本為Shinee的演唱會臨時替舞。
在這裏多呆一天，就意味著你離目標又近了一步。即便事情在你看來千絲萬縷毫無頭緒。但一切都在以一種獨有的有條不紊的方式進行著。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在所有人裏最先退出的，竟然是吳世勳。
又一次舞蹈考核，同一編舞兩人一組。所有預備班舞蹈劃了A級的人都在。
這次略微有所不同。兩個人同時跳舞。考的不是配合。而是單獨表現力。
公司總有方法把簡單的問題覆雜化。雙人舞要求配合，節奏不能亂。突出個人表現力，卻又偏偏把你放到這個規矩裏去。典型的出道前特殊技能訓練。他在培養你團隊意識的同時，還在教你如何搶戲。當然。你以後在舞臺上憑借短暫的個人鏡頭恰到好處的Wink飛吻甩頭耍帥的時候，會無比感謝這種特殊訓練。然而現在忽然讓你和熟人這麽“撕破臉”的搶鏡頭，要是沒一張二皮臉還真是下不去手。
大廳正中和兩側擺著五架機子來模擬舞臺的攝錄效果。
分組有兩種，淘汰組或競賽組。這個種類也是完全由評審決定的。競賽組的輸家頂多聽一頓批評。淘汰組的就倒黴了，輸了就意味著退出。不過淘汰組的出現率不大，一般都是用來刷人的借口。一班人想著自己最近加緊練習沒犯過什麽錯，因而也沒有什麽壓力。人員分配都是評審臨時宣布的。第一組不用想也是張藝興和金鐘仁。後面按慣例大約是吳世勳金文奎，韓奎萬崔強秀，鹿晗金瑉碩……然而，張藝興和金鐘仁滿頭汗的擊掌下來的時候，某個職員卻看著一張文件紙念道：“下一組。吳世勳鹿晗。”
題目和編舞都是現場抽簽決定的。沒有任何選擇權和側重練習的可能。吳世勳讓鹿晗去，後者抽到了沈在元編的那段《One More Time One More Chance》。
《秒速五厘米》的主題曲。慢歌，吉他伴奏，沒有鼓點沒有金屬，典型的找不著調的日式民謠，慢得不能再慢。然而就是這樣一首歌，沈在元楞是編出一支節奏感強烈，柔和不失力量的單人舞。
可那是沈在元。對所有的人來說，慢舞都是個考驗，誰都知道，一點兒一個準的慢舞是絕不可能蒙混過關的，只能硬著頭皮在大神面前班門弄斧。鹿晗暗罵自己手氣不好。可轉頭一看，吳世勳還是沒事兒人似的，笑得看不見眼，樂呵呵捏著鹿晗抽到的曲子自言自語說，太神奇了。
沒有任何準備的時間。
鹿晗趁這個空擋湊近吳世勳小聲說，“間奏單人的那個跳躍改成交叉跳，小高潮的時候改成Wave吧，怎麽樣？”
吳世勳仍舊笑著點頭，說，“我聽你的。”
接下來的幾分鐘裏。那個表情並沒有在吳世勳臉上消失。
兩個人的步調出奇一致。鹿晗有意的和他站成一個略微傾斜的角度。那樣動作看起來更有層次些。一些單人舞裏原本薄弱的間隙動作被兩個人協做之後，一展臂一繞頭都有另一種不一樣的吸引力。吳世勳有意的在某幾處做了鏡面動作。鹿晗餘光看著提心吊膽，不知道這孩子以前練沒練過，生怕他為了配合自己而出錯。
一切動作都標準完美，鹿晗甚至漸漸被吳世勳大立鏡裏看過來的樣子感染，隨他一起嘴角上揚。他從來不知道考核還能是這麽一件令人輕松快樂的事。
進行到中後段的時候鹿晗已經完全放下心來。看上去，這一次的考核結果應該會很讓人滿意。
曲子快到了最後一個高潮，按照約定，兩個人做完原由動作後交叉而立，幹凈漂亮的做了兩個Wave開散又收回，像兩個本就該重疊在一起的影子一樣自然。
我依舊在尋找你的蹤跡。在四岔路口。在櫻花街上。
最後一次副歌。調子上揚。
最後一小節八拍。
那個伸手捕捉的動作設計本應該飽滿漂亮，吳世勳卻頓了一下，在轉身的瞬間停滯，手還放在原處，腳下卻沒了動作。
然後他有些驚惶的擡頭看大立鏡裏的鹿晗。鹿晗幾乎也在同一時間擡頭看他。
他忘了動作。
在最後幾秒。
鹿晗不可置信的瞪著他，甚至帶些憤怒，然後加大了身上動作的幅度，在給他焦急的提示。
本來應該可以憑經驗掩飾過去的疏忽。吳世勳的反應卻極其不專業。
整個過程已經走完了五個拍子。
吳世勳似乎又想起動作似的跟上了鹿晗的節奏。勉強在最後的Ending Pose上完整收官。
音樂結束的一瞬間，整個房間裏都死一樣寂靜。
如果這間教室裏現在沒有別人。鹿晗一定會沖上去揍他。
“鹿晗學生。表現不錯。”坐在首席的職員朝他點點頭。身前擺著臺電腦的職員依舊低頭敲字，鍵盤的細碎聲響在這種情境下尤為明顯。
“是。謝謝您。”鹿晗點頭致意。眼神和聲音都壓得極低。沒有揚起尾音說那句我會好好努力的習慣性的結語。只是恭遜卻敷衍的道謝。
他轉身向後走的時候，才終於擡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吳世勳。
那個人仍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帶著最近鹿晗見慣了的那種面無表情。平視前方。
而在鹿晗轉身走過來的時候，他似乎又感到了那裏投來的視線，緩緩側過臉，朝他笑。嘴裏說出來的話，卻讓鹿晗恨不得上去抽他。
“哥贏了。”
那語氣平淡卻欣喜。似乎讓人以為他是在和鹿晗躲在宿舍裏玩兒星際，技不如人被爆頭了之後扔了手柄耍賴又真心的感慨。
鹿晗斜眼瞪著他。惡狠狠的。嘴角的咬肌緊繃起來。肩背的線條陡然僵硬。
這回可真把他惹火了。
吳世勳無奈的想。他當然認識他的這個表情和動作。自己朝宋基俊和他手裏的小刀撲過去的時候。鹿晗就這樣看著他。走過來。
那雙眼睛裏原本只是責備。多少還有些隱憂。顯然鹿晗一開始只是在為吳世勳忘記動作的事生氣。
直到他又看見吳世勳朝他瞇眼笑的那個表情。
那裏面有些看不清的東西。卻無比清晰地刺激著他天生的懷疑神經。剎那間讓鹿晗渾身警覺。
哦。忘了。你是個演員。
《One More Time One More Chance》的編舞，你早就學過。原先那個旋轉跳的動作我不會，還是你陪我練的吧。
你國小六年級開始就天天做這些事。回家幾天就能生疏麽？忘動作？你忘記吃飯倒是更容易讓我相信些。臨上場前告訴你的修改動作你都能記住。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你的配合。
看看你那做作的蹩腳演技。
吳世勳。
“吳世勳學生。你這一組是淘汰組。”
那個職員又說話了。
大廳裏的氣氛開始變得詭異。
“繼續努力吧。”某個評審看了他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麽。
像有人當頭給他潑下一盆冷水。鹿晗背脊發涼。
吳世勳似乎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保持著一貫的風度。他鞠躬致意，開口道謝。
鹿晗不可置信的挑眉。那雙輪廓扇圓的眼睛裏，陡然間凈是讓人望而卻步的憤怒和痛恨。
他狠狠撞了一下吳世勳與他迎面的左肩。大步離去。
吳世勳的表情卻在鹿晗視線離去的一瞬間驟然冷卻。
他終於明白自己早已在劫難逃的被裹挾進這場令人厭憎的陰謀裏。
Remember kid. You make the choice, and this is your price. 不是所有四面樹敵的故事都能像馬龍白蘭度扮演的教父一樣西裝革履雪茄精致，還能反其道而行的給你意外的啟示.這世界苦心孤詣的想要給你迎頭痛擊。
代價總會有。
他只是沒有想到。鹿晗竟也成了其中之一。
【Chapter 17·Price】
【END】
【Chapter 18·Hungry】
As God is my witness, I'll never be hungry again.
“就算你回去了，又能改變什麽。”
母親坐在書房巨大的長桌後面。戴著閱讀鏡，鏡片的一小片區域映著屏幕的反光，奇怪的，那個表情在巨大而華麗的吊燈下反而更加模糊不清起來。
一手按著鼠標，一手翻閱著厚重的卷宗，典型的工作中請勿打擾的姿態。她的視線專註得毫無旁騖，始終徘徊在電腦屏幕與資料夾上不曾移開。似乎讓人覺得她對待站在對面的兒子就像對待無錢可賺的客戶一樣不耐。
她甚至禮貌性的略微攤手做了個請你出去的姿勢。
吳世勳背對著那幅畫面走到門口。
搭在門把上的手緊了緊。
聽到那句話的時候，他自嘲得輕嗤了一聲。
是啊。我能改變什麽呢。這樣的我在你們眼裏看來一定很可笑。
“不過。有一件事我可以確定。”他仍舊站在那裏沒有轉身。“即便什麽也改變不了。”
“我也還是可以，繼續做你們討厭的事。”
他說完這句話笑了，扭頭去看身後坐著的母親，像剛剛打了一場勝仗。
說著孩子氣的話，卻帶著不像個孩子的報覆和惡意。
母親卻絲毫不為所動。
“世勳啊，別鬧了。”聲音裏帶著獨屬於大人的無奈和嘲諷。
“不管什麽事兒，別光顧著自己，也為別人想想。”
母親終於摘了那副眼鏡，擡頭看了他一眼，眼裏卻帶著憐憫與威脅。“嗯？為周圍的人想想。”
“不。”吳世勳的臉上保持著一貫的波瀾不驚，似乎對那裏明顯的意味滿不在乎，語氣挑釁的上揚。“我哪用得著替周圍的人想，我只替你們想就夠了。我不是您兒子嘛。保住您的榮華富貴，是我的義務。”
“越說越離譜了……”母親終於有些慍怒。
“欠債一樣的義務。母親也是，早知道我這麽不聽話何必把我生下來，我也不用被拴在這兒當奴才了。”
“你給我閉嘴。”
“所以說放過我吧，母親。”最後一句話吳世勳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說著拜托，卻沒有絲毫懇求的語氣。“真是災難。”
母親從椅子上站起來。似乎自覺失態的清了清嗓子。又坐下去。
“不是災難，是陰謀。”母親在短短的時間裏恢覆了那個職業性的禮貌微笑，聲音平靜得無以覆加。“陰謀是沒有幸存者的世勳啊。”
“好。你回去吧。不過得付出代價才行。”
考核結束。基本上到了下班時間。四樓辦公區裏空空蕩蕩的。吳世勳拎著包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裏。
他終於明白母親何以妥協的如此輕易。
陰謀是沒有幸存者的。
果然。早早的在這場戰役裏他已經。死了。
“或許。”那天吳世勳離開之前問的最後一句話是。“您還會做奶茶麽，母親。”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母親奇怪的看著他不發一語。
吳世勳偏偏就是對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有超常的記憶力。有時候這種記憶力總會變成自尋煩惱的根源。
啊，真是。心情果然很糟麽，連對奶茶都沒胃口了。吳世勳站在那自言自語，順便撓頭。似乎想把腦子裏那些雜糅的想法一並丟棄。
習慣性的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天。
窗戶外的取景框依舊狹窄。
他想起那天剛回來和鹿晗一前一後從這裏走出去。那個人搭在單肩包帶上的手指，和鞋底與地面摩擦的聲音。
早知道那是已經為數不多的可以和你緩步慢行的日子。我應該省著用才是啊。
他站在電梯門口，一只腳踏在邊緣，沒有打算進去的意思。
電梯門緩慢的開合。分別映在兩邊的影子重疊交錯，又拉扯著撕開。
剩下的人都在地下練習室忐忑的等著結果。
考核結束後。吳世勳被那位主考官單獨叫住。
事實上被這種專門用在某些自退練習生身上的方法淘汰確實有失偏頗。所有人都抱著最後一點僥幸。希望憑借吳世勳的實力或者家庭，可以聽幾句教訓然後安然無恙的留下。而他們不知道的是，用這種方式淘汰他的。不是別人，恰恰是他本該依靠的家庭。
吳世勳是什麽時候有所察覺的？
考核開始前。職員們剛剛走進來入座的時候，就覺得那位帶著的工作證十分眼熟。
眼熟得厲害。甚至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直到張藝興和金鐘仁的表演結束。那個評審又站起來宣布分組的那一瞬間。
啊，想起來了。
母親書桌上的名片。
權鬥燮組長，運營部特別企劃組，S.M.Entertainment。
“人活著可不能太自私啊世勳吶。也替周圍的人想想吧。”
言猶在耳。而他彼時竟然忽略了那個最容易捕捉最表面不過的含義。
“第二組。吳世勳。鹿晗。”
吳世勳趕緊低下頭。
他不知道躲在人群背後低下頭能不能掩蓋住自己臉上一瞬間過於明顯的憤怒。然而他能做的只有這些。
為什麽偏偏是鹿晗。
要陰我也陰得高明點啊。金鐘仁，瑉碩哥，奎萬哥，李秀鎮崔勝宰。誰都好！隨便挑一個出來威脅我都很管用啊。我都會輸的。我都會如你們所願。
不是他的話，至少，我不用這麽恨我自己。
吳世勳用食指死死摳著拇指肚，來來回回，不知道在通過這種方式發洩還是掩藏。
他現在倒是真有點兒理解自殺式襲擊五角大樓的反社會分子了。
可是，走過來了。
那個人走過來了。
我的留海還夠長吧，看不見表情吧。
得笑，得笑才行。
快，快擡頭吳世勳。走近了，馬上就要發現我了。不能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
“誰來抽簽？”
對我說話了。
我在笑了嗎。
他的眼睛看著我，安安靜靜一如既往。看樣子我應該是在笑了吧。
“……哥去吧。”我的聲音還正常嗎。
“誒。手氣真臭！”
《秒速五厘米》麽。
吳世勳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自嘲道，這世道真是，活著活著什麽事兒都能遇上。上帝。或許，真有上帝的話，呀，你在耍我麽。
不過也對。聽著這首歌相遇的我們，跳著這支舞結束。
如果我就在這裏結束一切的話。也算從一而終吧。
算我錯怪你了上帝，您老還真夠浪漫的。
“最後一個動作改成Wave怎麽樣？”
你說話的語速一變快就開始吐字不清。
緊張了麽。為了這支高難度，反反覆覆練了無數遍的舞。
別緊張。鹿晗。
怎麽樣都好。
我和你都在呢。
我和你一起，都在呢。
“我聽你的。”
裝失誤這種事。你看，任憑我再有演技，只要是在你身邊我就緊張得不行。
最後一小節了。
我曾經很害怕。鹿晗。
想到不能和你一起出道。想到有一天我們走上兩天截然不同的路。想到你終於消失在我的世界裏和所有曾經消失過的人一樣。想到多年以後終有一日我竟然只能通過新聞屏幕去了解關於你的真真假假的消息。想到以後我吳世勳可能連開口叫誰鹿晗哥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些，我都曾經很害怕。
剛剛為即將要發生的事，還很害怕你會生我的氣。
可現在看來，和讓我拖累你比起來，這一切都太不值一提了。
我終於明白你說的那種“不願意欠你的”是什麽感覺了。
哎喲，我這蹩腳演技。太假了。
你瞧。真生氣了不是。
早知道那天應該讓你多吃點我的幸運炒年糕的。現在運氣都用完了可怎麽辦。
“學生，失禮了。”人都走幹凈了之後，那個工作證上寫著權鬥燮的評審走過去，拍拍吳世勳的肩膀。言語之間很是難堪。“那個……部長的要求，我們也……不能說什麽。”
啊，部長，我媽這疏通高層的能力還真是每次都能讓我嘆為觀止。吳世勳想。
並不想為難這位養家糊口不易的中年職員，吳世勳卻實在是連開口說話的心情都沒有。盡力保持面部表情，朝他淺淺鞠躬。
“啊……那麽……”那個人依舊很難堪，沒有想到吳世勳這麽好打發，又想到對方的身份，一時間進退兩難。
吳世勳發了會兒呆，突然扭頭看著他開口道，“那個，大叔，您家裏也有孩子吧。”
“誒？是。”職員疑惑不解。“是個……兒子。”
“哦。”吳世勳又低頭思索了一下，繼而說，“兒子長大之後，想做什麽就讓他做吧。別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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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大叔，”吳世勳依舊面無表情，慢慢轉過頭，視線聚焦在奇怪的方向，不知是對著那個人還是對著空氣，不像往常，略帶自嘲，像不經意開著一個玩笑，語氣卻極其刻薄。“我剛剛，夢想的翅膀，嘎嘣一下被您撅折了的說。”
“這感覺太壞了。你的兒子如果也嘗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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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世勳聳聳肩，語氣裏略帶誇張。用詞還很惡搞。但竟然很耐心的解釋起來。
“這滋味，應該是……”
“平生都不會忘記一輩子都無法抹去的不管過多長時間想起來都嗆得人想流眼淚的那種————”
“被人逼著喝了一大瓶濃縮芥末油的感覺。”
吳世勳的語氣平靜，說出來的話卻陰陽怪氣兒的，像砂紙一層一層銼過人心一樣令聽者難以忍受。
“現在懂了麽。”
他的視線終於繞回來放在對方身上。下眼瞼的肌肉微微緊繃，又猝然放下。
那個中年職員第一次在一個如此年紀的小孩身上，感受到這樣逼人的敵意。那種感覺難以形容，你不知道那種壓迫感來自何處，卻總是不得不在他的輻射範圍內冷汗直冒。
電梯門不知第幾次夾住吳世勳的鞋子又松開的時候。他終於緩緩走進去。
沒有再給他任何思考的時間。數字很快跳到B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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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響起提示音們還未打開的間隙，吳世勳還在猶豫要不要趕緊逃走。
然而這些想法很快被橫穿耳膜的樸燦烈的大嗓門打斷。
“呀！你小子還回來幹嘛啊！找死啊？！”
“怎麽，都等著聽我的噩耗呢。”吳世勳歪歪腦袋。繼續事不關己的演技。拎起背包要出去。
“什麽？！真沒讓你留下啊？”
“為什麽留下啊都宣布淘汰了。”
樸燦烈卻突然伸長了胳膊誓死阻攔。“呀小子，聽我的，今天先回家吧。別去練習室了，鹿晗哥都氣瘋了現在。”
吳世勳聞言還是頓了一下。樸燦烈見機行事，闖進電梯就要按關門鍵。
“幹什麽。”擋住他的手。
“什麽幹什麽！你別不知死活啊！”
“你別管。”吳世勳背上包，扒開擋在面前的樸燦烈，還是扭頭向練習室的後門走去。
“呀小子！你給我回來！呀！”
其實吳世勳根本沒有想好進去幹什麽。但是他本能的很想去見鹿晗。想找到那個人，想說一些無濟於事不知道算不算解釋的話。想緩釋他的怒氣或者自己的委屈。
後門先一步被人打開。
開門的是吳凡。大概是聽見了樸燦烈由遠及近雖然極力壓低卻還是震撼得可以的大嗓門。奇怪的是，對視的那個短暫瞬間，吳世勳在他眼裏看到了令人詫異的了然。和身後緊隨而來的張藝興一樣，似乎在那個一觸即發的最後關頭。他們還是想阻止他的。
或許他們比自己更早的預料到了這件事的後續發展。
憑他們對鹿晗的了解。
也憑自己對鹿晗的不了解。
當然，吳世勳永遠不會承認那時候他竟有些萌生退意。
他希望對於自己。鹿晗是可以原諒的。
他希望那一點與眾不同可以像以往無數次一樣救自己虎口脫險。
一點不同。
那是他在鹿晗身上反覆懷疑又尋找著證明的東西。
吳世勳對鹿晗的唯一執念。
“怎麽樣。”
先開口的是金瑉碩。
一眾人或站或坐都目光炬炬的盯著他。看得他渾身發毛。
鹿晗站得最遠。身後靠著把桿。卻側著頭根本不看他。
“順著他點兒。別跟他吵。”張藝興用依舊軟糯的發音，靠近他的後腦低聲說。
吳世勳的目光沒有從鹿晗身上移開。
張藝興的語氣是毫無二致的關切。關切並帶著了如指掌的誠然。這一句叮囑再正常不過。然而此句聽在本來就心煩意亂的吳世勳耳朵裏。竟然輕而易舉的激起了他的憤怒。吳世勳不看他都能想得出他臉上擔憂間或安撫的神情。那上面如果有字幕，一定會是，我和鹿晗最鐵，我對鹿晗絕對了解，小孩聽我的吧不會錯。他不能理解自己這種覆雜的情緒來自何處。他只覺得說者無心的張藝興此刻自大得可以。
“不用你管。”於是他終於失去了最後的演技。吳世勳頭也不回的把張藝興後面的話堵回去。一下就陰了臉。“還能怎麽樣。淘汰了唄。”
他不知道是不是在回答著金瑉碩的話。轉過頭去要收拾儲物櫃。誰都沒有理會。也沒有用敬語。
屋子裏又陷入寂靜。
鹿晗動了一下。直起身子站好。然後卷起袖子，一步一步極其緩慢的朝吳世勳的方向走來。
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又停住。似乎思索了那麽一下，整個過程都遲緩而安靜。
但是沒有任何先兆的，在片刻後，他猛地舉起胳膊朝吳世勳臉上勾了一拳。
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去阻攔的時候已經晚了。
吳世勳不知道是躲不過還是不想躲。硬生生挨了一拳。磕在儲物櫃上之後倒地。
張藝興去擋住鹿晗。樸燦烈把吳世勳從地上拉起來。
“你有病吧吳世勳！瘋了吧你！”鹿晗第一次這麽不顧形象的在眾人面前大吼大叫。
本來以為鹿晗只是生氣，打他一下算完，誰知到鹿晗發狠的把張藝興一把推開，過去拎起吳世勳的領子換手又是一拳。
“什麽我贏了？我操！丫故意惡心我是吧！”
“忘動作，你特麽早不忘晚不忘，偏偏快結束了你忘！你還敢不敢再假點兒啊！”
“我特麽在你眼裏實力差到還他媽得靠你放水是吧？！”
吳世勳根本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躺在地上任憑鹿晗下手，跟不倒翁似的。
幾個人看他來真的，就趕緊上去拉，一邊拉他一邊推搡著吳世勳趕緊起來。
“鹿爺！幹嘛呀！跟自己人下這麽狠的手啊！”張藝興從後面箍著鹿晗不放。一邊用中文嚷嚷著勸他。
“你到底想什麽呢，還能故意忘動作。”說話的是金鐘仁。
“對啊。還有，怎麽會突然分進淘汰組。你是不是最近惹著哪個老師了？”
“不能怪鹿晗哥，你太過分了這次。”
“是啊小子。到底怎麽回事啊。”
“說啊……”
在漸漸一片混亂的情況下，終於有人開始對這個問題尋根究底起來。
“和誰都沒關系。我自願的。”語氣極為不耐。
吳世勳抻了抻衣服，揉著下巴坐起來。還是那種輕易可以激起鹿晗火氣的語調。
不然讓他怎麽解釋。
我媽為了不讓我出道，故意整我的？我吳世勳以後都別想出道了，我這回玩兒完了？還是虛偽的，你們繼續努力吧，雖然我人走了，但是也會繼續為你們加油的？
他太他媽想說了。
這些話在心裏憋得他委屈得想哭。
可是一看見鹿晗，他又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他不想讓鹿晗知道，他最終也是個會離開會消失的無關緊要人。他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不治之癥。他像個癌癥晚期的患者。希望帶著欺騙與偽裝過完最後的日子。
卑鄙吧。無賴吧。
我原本就是這樣的人。
鹿晗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扒開張藝興的胳膊，抓著他的領子問，“現在說。到底怎麽回事。”
吳世勳依舊沈默。頭側向一邊不願意對上鹿晗的視線。
“說話啊兔崽子！”
還讓我怎麽說啊真是。我對著你沒什麽演技的。在這樣下去真說漏了怎麽辦。
吳世勳咬了咬嘴唇，表情卻異常堅決，似乎在吞咽這什麽難忍的東西。最終嘆了口氣。扭頭看著他，一字一句說。“是真的。”
寂靜只有短短幾秒，鹿晗盯著他。突兀的笑了。
“啊，真的？”鹿晗的手漸漸松開，學著他的語氣重覆那兩個音節。手腕放在他的一只肩膀上。“真的什麽。”
“國小六年級就開始沒日沒夜泡在這兒，耗費了一大把時間，期末覆習的時候生病的時候都一次不落來報道的家夥。忘了吃飯都不忘了去四樓上課的家夥！現在說收手不幹要拋棄的這些屁話，然後指望我相信你麽？！”
“好，說是你自願的？那你繼續自願一個我看看，現在馬上收拾好東西滾蛋以後都別再出現的話，我就信你！”
鹿晗狠狠推他的力氣還殘留在肩膀上生生的刮疼。
吳世勳突然意識到讓鹿晗無比憤怒的絕大部分原因不在於自己放棄的方式，而在於那個放棄本身，似乎觸怒了他最無法容忍的地方。
是啊。生氣吧。我也是。
可能的話真想把這兒炸了。把這個踩著我的世界倒過來摔在地上狠狠踐踏。憑什麽我要待在哪幹什麽都得別人決定。又憑什麽我還只能像個廢物一樣的聽別人的決定。這團憤怒和不甘心。從胸腔開始，兇狠的撕咬著我的每一塊血肉肌骨。而我還得忍著，忍著不讓他咬穿我的身體，暴露出來被你看見，被你發現。
你該生氣。也該掄起拳頭揍我。這都沒錯。
只是。鹿晗，別再繼續拆穿我了。
在這麽下去。我會瘋的。
“哥，別生氣了。”吳世勳揉揉頭發，牽起帶著細小淤青的嘴角勉強維持笑容，話裏卻有掩飾不掉的疲憊。
別再生氣了。我們好好的不行麽。最後這幾天。讓我能好好的待在你這裏不行麽。連你也攆我走的話。我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鹿晗看著他的那個表情，又是一陣上火，但是被吳世勳這麽“好言相勸”外加不鹹不淡的話給敷衍著，就好像拳頭打在棉花上，一點兒心勁兒都沒了。再看見小孩本來好好一張臉上讓自己給掛的花，就有點兒心虛。揍也揍了，事兒也出了，還能怎麽辦。
事實上。鹿晗很詫異在某些事上他對吳世勳的零容忍程度。
心裏不論，表面功夫做足的本事，這麽多年下來他還認為已經修成正果。然而短短幾秒鐘之前他竟然毫不顧形象的對著吳世勳神經病一樣的大吼大叫。還引發一眾圍觀。
鹿晗並不知道。大部分時候。憤怒是一種極為自私的情緒。
因為無論是能使之宣洩，還是使之滋長的，都只是逼近你安全範圍內的那麽一小撥人。這情緒有時甚至比你還有性格。被你直接屏蔽掉的外人，再怎麽挑唆，它也一樣不為所動。
當然。還有那麽個極其特殊的人。
某些時候你對他的忍耐力，接近了其他熟悉你的人或你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地步。在他們的眼裏你為他打破常規顛倒黑白。甚至偶爾不可理喻。而某些時候，你的底線又水漲船高節節飆升。任何事都可以輕易引爆你曾經掩藏完美的情緒。自以為成熟持重的你。在他面前。就是個徹徹底底的人格障礙。
那麽很顯然。
這個極其特殊的人。已經逼近了你心中一個極其特殊的位置。
那個位置和你一樣。
每日每日。晝夜不歇。在這個世界上，對著所有過路者，闖入者，千挑萬選。吹毛求疵。
那個位置和你一樣。都是餡餅掉在眼前，還不知道咬的白癡。
天色漸黑。
一群人見吳世勳也不願意說出個所以然來，零零星星的就散了。鹿晗拎起包要走。出門前不冷不熱的扔給吳世勳一句“跟上”。那孩子跟沒事兒人似的屁顛兒屁顛兒就跑過去跟著走了。
十幾分鐘之後，兩個人坐在街心花園的長椅上，一人捧著一杯奶茶就又開始相看兩不厭了。
吳世勳臉上還敷著個冰袋。奶茶自然是鹿晗去便利店買冰袋的時候順便拎回來的。那種帶著濃郁香精和甜蜜素味道的速溶飲料。說不上什麽好不好喝。吳世勳卻捧著杯子咬著吸管不亦樂乎。
“別亂動好好按著。”鹿晗臉色不善的命令道。
其實他真就沒下什麽重手。鹿晗那一身揍人的功夫都是跟家裏那群楞頭青紮紮實實練出來的，大院裏的孩子出了名兒的幹起架來不要命。別人放他手裏絕對討不著半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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